钟正国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,手指在红木桌面上无意识地敲击着,每一下,都像是敲在林远紧绷的神经上。
“这个案子……”他缓缓开口,目光深邃,“主要涉及一个县级开发区。”
房间内的空气瞬间凝固,连赵瑞龙都收起了平日的跳脱,屏息凝神。
陆亦可的眼神则透出职业的敏锐,显然对这类话题极为敏感。
“表面上,那是个招商引资的明星开发区,实际上,里面盘踞着一整条‘招商产业链’。”钟正国语速平缓,字字清晰,
“从外资企业落地开始,项目评估、行政审批、土地获取、厂房建设,乃至后续的税收返还……每一个环节,都像精密调校过的齿轮,每一个齿轮上,都有官员等着‘分红’。他们像跗骨之蛆,死死地趴在开发区的肌体上吸血,不榨干最后一滴油水誓不罢休。”
林远听得心头一凛。
商海沉浮多年,他见识过不少腌臜事,但如此规模化、系统化的**,如同一张巨大的利益之网,还是让他感到一阵寒意。
这已非个别蛀虫的贪念,而是一整个溃烂的生态系统。
“远不止这些。”钟正国似乎洞悉了林远的想法,继续说道:“那个开发区的主任,名叫高建民,堪称此道的‘集大成者’。此人手段通天,胆大妄为,通过各种隐秘手段,直接或间接控制着十几家注册在境内外的空壳公司。利用职务之便,在开发区内外大肆攫取土地资源,要么低价购入,转手高价倒卖给其他企业;要么干脆囤积起来,待价而沽。每一次操作,都意味着天文数字的黑色收入流入他的口袋。”
赵瑞龙听得瞠目结舌,忍不住咂了咂嘴:“我的老天,一个人就能玩这么大?这得贪了多少啊!”
钟正国淡淡地扫了他一眼,眼神中掠过一丝几不可见的鄙夷。
对赵瑞龙这种只关注金钱数额的浅薄,他显然不以为然。
他更痛恨的是这种**对整个政治肌体造成的侵蚀。
“高建民只是冰山一角,”钟正国压低了声音,每一个字都像重锤般落下,
“除了他,开发区的招商局、土地规划局,甚至往上追溯到区委领导班子,都有人深陷其中。这是一张错综复杂的网,随便动一根线,都可能扯出一大片。”
林远心念电转,谨慎地问道:“既然如此,那高建民无疑是关键突破口。从他入手,顺藤摸瓜,应该能挖出不少东西吧?”
他这话既是询问,也带着一丝试探。
钟正国嘴角牵起一抹冰冷的弧度,仿佛听到了世间最荒谬的言论:“哼,有那么简单就好了。”
林远的心猛地一沉:“您的意思是?”
钟正国端起茶杯,指尖摩挲着温热的杯壁,眼神却冷得像腊月的寒冰:
“纪委收到针对高建民的实名举报后,还没来得及采取强制措施,仅仅是第二天,他就从自己办公室的窗户,跳了下去。”
“什么?!”
林远、陆亦可、赵瑞龙三人几乎是异口同声地惊呼出来。
赵瑞龙更是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,差点从座椅上蹦了起来,满脸的不可思议:
“跳……跳楼了?!我靠!这是畏罪自杀,还是……?”
他后面的话没敢说出口,但那惊恐的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。
陆亦可的黛眉瞬间紧蹙,职业的警觉让她立刻嗅到了浓重的血腥味和阴谋气息。
林远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头顶。
他预想过案情的复杂,却未曾料到一开局就如此惨烈,关键线索人物竟然就这么没了!
这无疑给整个案件的侦破蒙上了一层厚重而诡异的阴影。
他艰难地开口,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:“这……这就太棘手了。核心人物一死,很多线索都可能中断。后来,专案组是如何应对的?”
钟正国放下茶杯,杯底与桌面轻轻一碰,发出的声响在这过分安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突兀。
“核心线索断裂,查证难度倍增。当时为了迅速稳定局面,防止事态扩大,市里面采取了雷霆手段,快刀斩乱麻,将那个开发区以及相关区县的领导班子,从上到下几乎换了个遍。算是暂时把表面的脓包挑破了,但里面的毒瘤,恐怕依旧根深蒂固。”
他停顿了一下,语气中带着几分自嘲与无奈:
“但这个案子,上面一直没有放下,始终认为这不仅仅是一起简单的贪腐窝案,背后可能隐藏着更深层次、更复杂的问题。我到汉东履新之后,就把整个案件的管辖权,移交给了最高人民检察院反贪总局,由他们直接派员介入调查。”
听到这里,林远心中对这位老岳父不禁生出一股由衷的钦佩。
这一招“移花接木”,玩得实在是炉火纯青。
将案子直接上交最高检,既表明了自己与此案划清界限、绝无瓜葛的清白立场,也堵住了所有可能出现的流言蜚语。
同时,也将巨大的压力和潜在的风险成功转移了出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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